诗艺的传承
谢晓兰
大学者王国维曾说“一代有一代之文学”。的确,从整个文学发展史来看,每种文学样式都经历了萌芽,发展,鼎盛,式微这些阶段。在这整个过程中,每种文体照例是在“扬弃”中发展着。针对一种文体,后来者虽会不断提出许多“新”的理念,但这些看似“新”的理念有些其实并不“新”,它本质上只不过是对前人的某种理念进行阐述或者是换了一种说法而已,也就是说,它不过是承继了前人关于某种文学的某种观念罢了。现代诗人闻一多提出的新诗“三美”原则,我认为即属于这种情况。
闻一多针对新诗提出来的“三美”原则是“建筑的美”“音乐的美”“绘画的美”。他的《死水》很好的体现了这三原则:全诗共五节,每节句数相同,每句字数相同,方正划一,给人以整饬严整之感,这就是“建筑的美”;全诗每一句都有四个停顿,构成四个音节,每句又都以双音节词收尾,再加上逐节换韵,所以使全诗读起来富于节奏感和“音乐的美”;作者用词丰富华美,选用了些色彩浓艳的词,这就使得整首诗所构成的画面明艳秾丽如一副油画,富于“绘画的美”。
我认为闻一多的新诗“三美”原则在提法上虽与古人不同,但实质上是一样的,他继承了我国古代诗歌的一些技巧。
在结构形式方面,我国古代诗歌总的可分为两种:整齐的和参差的。以《诗经》为例:《诗经》以四字句为主,间以其他字数的句子,每节句数不同,每句字数也不尽相同,显示出参差错落美的作品很多比如《蒹葭》、《谷风》、《氓》、《七月》等:但《诗经》中也有许多每节句数相同,每句字数相同的的作品,比如《月出》、《无衣》、《硕鼠》、《伯兮》等。总的来说古体诗在形式方面要自由些,近体诗就非常的严格。近体诗每句的字数必须相同。
在音律方面,句子内部的节奏,可以说从诗歌诞生那一刻就具备了的。根据人呼吸的自然节奏,再加上为更好的表情达意所做的停顿,很自然地形成了诗歌抑扬顿挫的朗读节奏感。至于格律方面,南朝周颐、沈约等提出的“四声八病”说为近体诗奠定了基础。近体诗有严格的格律要求讲究平仄和对仗,出句和入句相同位置上必须词性相同,平仄相对,偶数句押韵。总之,诗歌富于音韵美,朗读起来朗朗上口。
在色彩方面,古代诗人也早注意到了。一些大家都耳熟能详的诗歌很好地体现了古人在这方面的意识和才能。“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半江瑟瑟半江红”这些诗句展现出的画面色彩明丽活泼,很好的体现了古人写诗用词时在色彩上的讲究。
我国现当代诗人们形成了很多“新”的流派,也提出了很多关于诗歌的“新”理论,但细究起来,其实大多数并没有超出古人的范畴,并没有多少真正新的东西。比如现当代有些诗人全用意象构成一首诗,这种手法并不新,柳宗元的《江雪》和杜甫的《的绝句》就是全是意象的组合。有些现当代诗人写的诗很朦胧,很费解,古人也这样写过诗。东汉末的嵇康,其诗主旨遥深,晚唐李商隐的诗也寄托幽深,人们对有些诗至今也没能准确把握其主旨。细细比较,我认为闻一多提出的新诗“三美”原则也并没有超出古人的理论范畴,实质上他更多地只是继承和发扬了古人在诗歌这三方面的艺术要求。实际上新诗的自由体式也没超出古代诗歌的范畴。
“一代有一代之文学”,当一种文体染指的人既多,也就预示着这种文体即将式微。诗歌这种文学体式在唐朝创造了无与伦比的辉煌,所以尽管宋人在诗歌上做出了很多探究和努力,也取得了很不错的成就,但究竟还是不能与唐诗比肩,也不能与宋词媲美。中国现当代的诗人们在继承我国古代和吸收西方的诗歌艺术技巧的基础上努力创新,试图开创出诗歌的另一番新天地,也取得了一些成绩。这种勇于探索和创新的精神令人敬佩,但我认为他们创造出的真正新的东西并不多,更多的还是在传承我们古代诗歌艺术的传统。而且我也一直认为,一种文学式样随着时代的发展,肯定会有所发展和创新,但无论怎样发展,它的一些根本性的东西是始终不会变的,也正是因为这些根本性的不变的东西才成其为这种文学式样。探索和创新需付出极其艰辛而漫长的努力,在继承古人成就的基础上,一定会开创出另一番天地。